七 帛书《黄帝书》研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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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代中国简帛学研究0 \ 下编 帛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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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马王堆出土的众多帛书中,写在《老子》乙本前的四篇古佚书《经法》、《经》、《称》、《道原》四篇,自整理发表之后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一个焦点。帛书材料出土后,参加马王堆帛书整理小组工作的唐兰在《座谈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》的发言中指出, 《老子》乙种本前面的这四篇古佚书就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道家类的《黄帝四经》。近年来学者们仍在从事帛书《黄帝书》的研究,如魏启鹏著有《马王堆汉墓帛书〈黄帝书〉笺证》(中华书局2004年版),林静茉著有《帛书〈黄帝书〉研究》(台北: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08年版),为近年有关帛书《黄帝书》研究的新成果。 | |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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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帛书《黄帝书》研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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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马王堆出土的众多帛书中,写在《老子》乙本前的四篇古佚书《经法》、《经》、《称》、《道原》四篇,自整理发表之后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一个焦点。近四十年来,学者们对于它们的研究兴趣始终不衰,成果斐然。
(1)对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性质和篇名的研究。帛书材料出土后,参加马王堆帛书整理小组工作的唐兰在《座谈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》的发言中指出,《老子》乙种本前面的这四篇古佚书就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道家类的《黄帝四经》。后来,唐兰在《〈黄帝四经〉初探》、《马王堆出土〈老子〉乙本卷前古佚书的研究》两篇文章中,又进一步发挥和阐述了他的根据和理由:A.从内容上看,《经法》等四篇古佚书是一本书。从思想方法上说,大体上是继承老子而加以发挥的。这四篇佚书在思想体系上是一贯的,虽然它们体裁各别,但互为联系,成为一个整体,尤其是第二篇用很大篇幅来叙述关于黄帝的神话故事,说明这本书应该是黄帝之言。它一共四篇,也和《黄帝四经》符合。B.从抄写时代和历史背景来看,这本书是在文帝初期抄写的,文帝崇尚黄老,因此,《老子》乙本卷前的四篇有关黄帝之言,显然只有《黄帝四经》才能当之。《老子》当时已称为经,所以《黄帝四经》也称为经。不能想象在黄老盛行的时代,所抄的《老子》前面会冠以别的不相干的书。C.从传授源流来看,这本书也应该是《黄帝四经》。战国中、晚期的很多法家著作如《申子》、《慎子》、《管子》、《鹖冠子》、《韩非子》以及《国语·越语》等对此书都有引用。此书是战国中期以后流传的黄帝之言,《汉书·艺文志》道家37种中有关黄帝的书共5种:《黄帝四经》4篇,《黄帝铭》6篇,《黄帝君臣》10篇,《杂黄帝》58篇,《力牧》22篇。其中称为经的只有《黄帝四经》,而帛书的《经法》和《十大经》两篇就称为经,《称》和《道原》两篇也正是经的体裁。而且这些黄帝书中只有《黄帝四经》是四篇,从篇数说,与帛书四篇也正相符合。另外,《隋书·经籍志》的《道德部》又说:“汉时诸子道书之流有三十七家……其黄帝四篇,老子二篇,最得深旨。”这里所说《黄帝》四篇,显然指《黄帝四经》。可见黄帝老子之言,是《黄帝》四篇、《老子》二篇。帛书四篇与《老子》抄在一起,正是黄老合卷的证明。应该说,唐先生的这些论证和理由是很有道理的,因此许多学者都采纳了唐先生的说法[※注],直接称这四篇佚书为《黄帝四经》。一些学者还对唐先生的观点作了进一步的论证和发挥[※注]。
裘锡圭不赞同唐兰的说法,他在《座谈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》的发言中说:“这四篇书,内容有一定联系,至于它们本来是不是一部完整的著作,我觉得还不能断定。”后来他发表了《马王堆〈老子〉甲乙本卷前后佚书与“道法家”》(《中国哲学》第二辑)、《马王堆帛书〈老子〉乙本卷前古佚书并非〈黄帝四经〉》(《道家文化研究》第三辑)等文,指出,从形式上看,这四篇佚书体裁不同,篇幅长短悬殊;第二篇屡次提到黄帝,其他三篇一次不提,原来不像是一部书,更不像与《老子》齐名的《黄帝四经》。而且从内容来看,这四篇佚书的性质,是吸收了阴阳、儒、墨、名、法等家的驳杂的道家思想著作,反映出很强的积极进取精神。这同与《老子》一样主张“去健羡、处冲虚”(《隋书·经籍志》语)的《黄帝四经》显然没有关系。另外,古书中也有不少地方引用黄帝之言,这些引文绝大部分合乎“去健羡、处冲虚”之旨,应该有一部分是出自《黄帝四经》这样一部重要著作的,但是这些引文在四篇佚书中却一条也没有出现。这些证据都可证明四篇佚书并非是《黄帝四经》。因此,裘先生建议仍称这四篇佚书为“马王堆《老子》乙本卷前佚书”或“《经法》等四篇”。
罗福颐则认为帛书的第二篇应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谓的《力牧》篇,其理由是,第二篇的全文都是黄帝与力黑、大山稽等的谈话。力黑就是力牧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“兵家、阴阳类”中有《力牧》十五篇,第二篇帛书也是黄帝、阴阳家言,其文辞内容又分为十五个小题,多半是久已失传的《力牧》篇。
高亨等人则认为帛书的第二篇是《黄帝君臣》,其根据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道家一类有“《黄帝君臣》十篇”,而帛书题名《十大经》,当然也是十篇,篇数相合。帛书《十大经》分为十四篇,大概是传抄者追题篇名时弄错了。此外,《黄帝君臣》的题名,也与帛书记黄帝君臣的言行相合[※注]。
董英哲也反对唐兰的观点,提出这四篇佚书应是田骈的遗著《田子》二十五篇。他在《〈经法〉等佚书是田骈的遗著》一文中,认为这四篇帛书当出于齐国稷下的黄老学派之手。战国时期盛行的黄老之学事实上是培植于齐,发育于齐,而昌盛于齐的,而在稷下学宫中,黄老之学实占优势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载有田骈的《田子》25篇,与帛书的篇数相合(董氏言《经法》9篇,《十六经》14篇,《称》、《道原》各1篇,合为25篇),而帛书言“道生法”,也与田骈的“尚法”思想一致。这些说明《经法》等篇确系田骈遗著。
钟肇鹏在《黄老帛书的哲学思想》一文中认为:经中托为黄帝同力黑、果童等人的问答,显然是“黄帝之学”,而把这“黄帝之学”同《老子》抄在一起,正是黄老合卷的证明。因此,该文称之为《黄老帛书》。这一观点也为一些学者所采纳。
李学勤则同意唐兰的看法,他在《马王堆帛书与〈鹖冠子〉》[※注]一文中再次强调了唐兰提出的几条证据是很有说服力的,不过李学勤许多有关帛书的研究著述,并不使用《黄帝四经》的命名,而是称为“帛书《黄帝书》”,说明他在使用名称时是很谨慎的。
陈鼓应也认为《经法》等四篇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记载的《黄帝四经》,但他认为“汉代人称其为《黄帝四经》是否恰当,仍然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,从历史上来看,黄帝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,其事迹多为附加,而且在较早的记载中,黄帝的传说多和战争有关……《十大经》之依托黄帝,当与其主张通过战争来统一天下有关。但是,在《经法》等四篇中,这仅是部分内容。从哲学理论来看,它们基本上是从老子(及范蠡)出发,以老子思想为基础的,文中虽未有标明是直接引用《老子》,但是整个四篇都可看出是已经融化了《老子》。这种依托黄帝,而又以老子思想为基础的作品,正是汉代人所说的黄老之言,从这来看,称《经法》等四篇为《黄老帛书》可能最为恰当。”[※注]
对于学者们所作的许多讨论,刘翔曾在1986年出版的《中国文化与中国哲学》发表了《马王堆汉墓帛书“黄帝书”研究评述》一文,该文总结了当时的各家观点,同时也指出,学者们关于帛书“黄帝书”的命名,都还尚有论证不足之嫌,需要进一步加以讨论。转眼间二十多年又过去了,但对于帛书《黄帝书》的书名,学者至今仍各执一说,或称为《黄帝四经》,或称为《黄老帛书》,意见尚不统一。由此可见,要给这四篇帛书确定一个确切的名称,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,我们觉得由于书缺有间,要硬把此书与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载的某一本书等同起来,短期内恐怕很难有一致认识,不妨按李学勤或裘锡圭所说的那样,直接称这四篇帛书为《黄帝书》或《马王堆〈老子〉乙本卷前佚书》,或许更为妥当。本书中我们即称之为帛书《黄帝书》。
在研究帛书《黄帝书》的篇名方面,李学勤作出了很大贡献,他正确地指出帛书第二篇名称是《经》而非《十大经》,“十大”是本篇帛书最后一章的名称,意为十句重要的话,所论十分精当,我们在前面已作过介绍,这里不再重复。
(2)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成书年代和作者地望。这也是学术界争论较大的问题。帛书《黄帝书》的字体与乙本《老子》及《五星占》等材料非常一致,应当出自一人之手,而《五星占》有汉文帝三年的纪年,因此帛书《黄帝书》抄写于汉文帝初年的观点已经被大家所接受。但这件帛书究竟什么时候写成,学者们的意见还存在很大的分歧,概括起来主要有六种说法:A.战国前期之末到中期之初,即公元前4世纪前后。唐兰主张此说,并提出两点证据。一是“本于黄老而主刑名”的申不害,曾做过韩昭侯之相,则其所本“黄老之言”至晚在公元前4世纪初已出现。又黄老之言是承《老子》而发展,《老子》书可能是杨朱所传。杨朱在孟子前墨子后。如此,帛书写作上限不超过杨朱时代,下限不晚于申不害时代。二是战国中、晚期的《慎子》、《韩非子》、《管子》、《鹖冠子》、《国语·越语》等材料都大量引用这件帛书,也可证其为公元前4世纪初作品。陈鼓应也认为帛书《黄帝书》“成书的年代相当早,应在战国中期之前”、“至迟作成于战国中期”,与唐兰的观点大致相似[※注]。李学勤发表了多篇有关帛书《黄帝书》的论文[※注],也主张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成书年代不迟于战国中期[※注]。B.战国中期末。主此说者有魏启鹏、董英哲等。魏先生认为这四篇思想体系虽一致,但不是一本书,也不是一时一地一人之作,而是由齐国稷下学者整理汇编而成;董先生则认为是田骈的作品。C.战国末期。钟肇鹏、葛荣晋等都认为帛书的写作年代当在《老子》之后,《韩非子》之前,是战国末年的作品。D.笼统地视为战国时期的作品。如高亨言:“两次出现‘黔首’一词,其著作年代当在战国时期。”袭锡圭亦言:“著作时代跟抄写时代无疑会有一段距离,所以它们大概都是战国时代的作品。”E.西汉初年。康立主张此说。认为帛书是汉初黄老思想盛行的产物。F.战国末期或汉代初期。此说是1980年出版的《马王堆汉墓帛书》(一)的出版说明中提出来的,代表了整理者的意见。
至于对《黄帝书》作者的考订,也是学术界比较关注的问题。唐兰认为这部书是法家著作,并由此推定是郑国隐者所作。主张帛书《黄帝书》是齐国稷下学派学者所作的一些学者自然认为是齐人所作[※注]。龙晦在《马王堆出土〈老子〉乙本前古佚书探原》一文中也反对唐说,认为该书的“作者必是楚人”,龙先生在文中首先列举帛书中的楚言、楚谚,来证明其作者为楚人;其次他将帛书中的一些语句与《管子》、《国语·越语》、《淮南子》诸书进行比较,而后者的作者都是江淮楚地之人;最后龙先生从帛书《黄帝书》与《淮南子》的押韵情况来论证《黄帝书》的楚方言特点,从而说明其作者确为楚人。龙晦的这个看法,得到李学勤的肯定,李先生在他的一些文章里也认为帛书《黄帝书》是楚人的作品。李先生指出,汉初的长沙原为楚文化中心,马王堆帛书凡能推定作者地望的,大都是楚人的著作,《史记》记载《老子》的作者就是楚苦县人。马王堆帛书有两种抄本《老子》和《黄帝书》,也说明战国至汉初流行的黄老之学,其根源实在楚国。帛书《黄帝书》中的文字很多类同于《越语》、《淮南子》,显然是长江流域思想文化的结晶。此外,《黄帝书》还有很多很多语句与《鹖冠子》相类似。鹖冠子是楚国的道家学者,这个学派以黄老刑名为本,又重视阴阳数术、兵家等学,这与帛书《黄帝书》作为整体所反映的思想倾向是一致的。龙晦与李学勤的这些论述互为补充,很有说服力,受到学术界的普遍重视。
除了上述这些看法之外,魏启鹏和王博则主张帛书的作者是越国人,如王博在《论〈黄帝四经〉产生的地域》一文中指出,帛书《黄帝书》与范蠡和孙武思想十分密切,吴越一带本有依托黄帝的传统,另外,从帛书《黄帝书》所使用的方言和出现的地名来看,作者应生活于淮南地区,而这一地区在战国的早中期时属于越国,因此,帛书《黄帝书》的作者应是越人。
至于帛书《黄帝书》的作者是一人还是多人,一般以为像先秦诸子的作品一样,多非一人一时之作。但有的学者则从《黄帝书》四篇思想的一贯性、整体的一致性和一些特殊概念、语句的复出互见等方面推论,帛书《黄帝书》四篇乃是一人一时之作[※注]。
(3)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思想内容。对帛书《黄帝书》思想内容的分析,大陆学者有一个认识的转变过程。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整理和研究工作肇始于“文化大革命”时期,由于受政治上“批儒评法”运动的影响,学者们多视帛书《黄帝书》为法家著作,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思想禁区得以解放,学者们的研究工作开始深化,许多学者纷纷发表文章,指出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思想正是属于司马谈所论的“因阴阳之大顺,采儒墨之善,撮名法之要”的道家黄老学派[※注],帛书《黄帝书》的出土,使人们对黄老思想发展的脉络与规模有了一个更深入的了解。学者们多从研究黄老道家的角度来认识帛书《黄帝书》,除了众多论文外,吴光的《黄老之学通论》、余明光的《黄帝四经与黄老思想》等专著亦得以出版。学者们大多认为,在道家系统中,老子的思想发展到战国时代,形成了两个主要学派,即黄老之学和庄学,二者都继承了老子的道论,但又加以不同的发展。就黄老之学来说,它讲“道生法”,使老子的道论向着更积极的方向发展,引出了一系列社会政治准则;而庄学则把道演化为一种人生境界[※注]。许多学者还对帛书《黄帝书》中“道”的思想、“无为”的思想、“气”的思想的内涵作了详细的讨论[※注]。
在帛书《黄帝书》的研究方面,李学勤发表了众多论文,其观点深受学术界瞩目。李先生指出,司马谈论阴阳、儒、墨、法、名五家合于道家的观点,在帛书文中可以找到,这并非偶然,而是由其黄老之学本身特点所决定的。《经·观》言“圣人不巧,时反是守”和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”两句话,都被《史记》所引用,而且是当做“道家之言”来征引的。可见古人观念中的黄老之学,从来属于道家,不能由于其他学派曾接受吸收黄老思想因素而改变黄老学派的属性。李先生进一步指出,《老子》的作者和帛书的作者都是南方楚人,马王堆三号汉墓的墓主将《老子》两种抄本和“黄帝书”随葬,表明他是黄老一派道家,也说明战国至汉初黄老之学,实产生于楚国。帛书《黄帝书》与《鹖冠子》、《淮南子》等南方的作品,都是长沙流域楚文化的结晶。这就把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探讨与楚文化研究联系起来,受到学者们的重视。
学者们讨论帛书《黄帝书》的思想时,多集中在对《经法》、《经》两篇帛书的讨论上,对于《称》和《道原》,相对而言关注较少。李学勤为此又写了《〈称〉篇与〈周祝〉》(《道家文化研究》第三辑)、《帛书〈道原〉研究》(《马王堆汉墓研究文集》)等文,对于这两篇帛书作了深入的研究,如将《称》篇与《逸周书·周祝》篇加以对比研究,指出二者的体裁相似,都是一种格言的汇篇,祝是专掌文辞的,他们在工作之中,积累辑集一些格言谚语,正是其职业的需要。祝史又彼此相通,故《老子》和《称》的格言体裁的特点实对道家出于史官之说有所印证。这些论述都很能发人深思。
对于帛书《黄帝书》中所蕴涵的军事思想、法律思想等,也有学者作了讨论[※注]。
帛书《黄帝书》也受到海外学者的高度重视,日本学者金谷治、加拿大学者叶山(Bobin D.G.Yates)等人都有研究帛书《黄帝书》的著述。
近年来学者们仍在从事帛书《黄帝书》的研究,如魏启鹏著有《马王堆汉墓帛书〈黄帝书〉笺证》(中华书局2004年版),林静茉著有《帛书〈黄帝书〉研究》(台北: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08年版),为近年有关帛书《黄帝书》研究的新成果。
总起来说,虽然目前对于帛书《黄帝书》的认识还存在许多分歧,但对帛书《黄帝书》在学术思想史上的地位都予以了充分的肯定。加拿大学者叶山曾总结说:“学术界似乎一致肯定古佚书为早年失传的道家黄老派的代表作。道家曾在西汉早期宫廷中占主导地位,后于汉武帝时期被儒家取代。因此,古佚书的发现填补了我们对中国早期思想史认识的空白。古佚书是极其宝贵的、具有世界性意义的文献。”[※注]这一评价是比较客观、公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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