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节 21世纪以来(2000—2019)的古代文学研究热点问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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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中国文学研究70年 \ 中国文学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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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时期国内外学术交流逐步深入,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以新的姿态汇入世界古典文明研究的潮流之中。编者在发刊词中说: “这门新学问的意义在于:它将扩大中国文化研究者的视野,赋予历史上的汉文典籍以整体的认识,进而改善与之相关的汉语言文学研究、中国传统思想研究、东亚史研究、中外交通史研究等学科。目前, 《金瓶梅》是中国小说艺术发展史上的里程碑,是中国古代世情小说的经典作品的说法,已经得到学界大部分学者的认同和肯定。 | |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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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土 金瓶梅 古典文学 汉学 罗贯中 出土文献 三国志 污名 红楼梦 学界 文学研究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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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节 21世纪以来(2000—2019)的古代文学研究热点问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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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时期国内外学术交流逐步深入,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以新的姿态汇入世界古典文明研究的潮流之中。一方面,在全球化和跨学科的视野下,“汉字文化圈”和“域外汉学”成为大家关注的重点,包括早期中国在内的“轴心时代”各古典文明的比较研究也成为热点;另一方面,文学的历史文化研究进一步深入,关于文本“稳定性”和“流动性”的讨论已成为一个新的学术潮流。此外,随着网络普及和全球化时代的到来,学者面临着新的挑战,数字文献的普及和使用,深刻影响到每一位研究者。
改革开放以来,中国学界在打开国门汲取西方各种知识、理论的同时,也为国际汉学界研究中国学术的成果所吸引,认识到与海外汉学进行对话,通过域外汉学的研究成果来反观自身的研究和认识,有助于洞悉中国文化的深层奥秘。于是对域外汉学的研究迅速升温,发表了一系列具有重要意义的学术成果。鉴于汉学本身的历史比较悠久,又在东亚、俄罗斯、欧洲、美国等地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研究队伍和研究成果。近四十年来中国的汉学研究也随之包罗很多方面。限于体例,仅就与文学相关者简述之。
对日本和西方汉学界的相关成果进行译介是一种重要的基础性工作。此方面的文献笔者所见有刘柏青等主编的《日本学者:中国文学研究译丛》,自吉林教育出版社1986年出版第1辑后,陆续推出六辑。还有王水照主编的《日本学者中国词学论文集》(1991)、《日本学者中国文章学论著选》(1994),乐黛云等主编的《北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名家十年文选》 《欧洲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名家十年文选》(1996、1998)等。此外,日本、韩国、美国、欧洲等地汉学家研究中国文学的著作都有大量的翻译。
相关学术会议也时有所闻。如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于2013年12月举行了第一次“海外汉学名著评论”论坛,并将收到的论文结集为《海外中国古典文学研究》(2016)。2016年11月,武汉大学文学院举办了“域外汉学汉籍研究的新视野与新材料”研讨会,内容涉及近十五年来域外汉籍出版的现状和趋势,重视对海外所藏珍稀戏曲俗曲文献的发掘和利用等。2017年4月华南师范大学举办了“海外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新动向”论坛,提交论文内容涉及近年海外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新趋势、海外重要学术观点与论争的评述、海外新刊著作的评介等。
对域外汉籍的出版整理也是域外汉学研究的一个热点。张伯伟主编的《域外汉籍研究集刊》自2005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第1辑以来,已连续出版十七辑。编者在发刊词中说:“这门新学问的意义在于:它将扩大中国文化研究者的视野,赋予历史上的汉文典籍以整体的认识,进而改善与之相关的汉语言文学研究、中国传统思想研究、东亚史研究、中外交通史研究等学科。”对新材料、新问题的研究往往引领学术潮流,而域外汉籍和汉学的研究显然具有这样的特点。
电子计算机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。这一新生事物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传入我国的时候,部分有远见的学者看到了电子计算机在处理文献方面的潜在优势。1980年在美国威斯康星举行的首届国际《红楼梦》研讨会上,有学者提出利用电子计算机来研究后四十回的真假问题。这一方法对彭昆仑颇有启迪,于是他利用电子计算机对《红楼梦》的时间进程和人物年龄建立数学模型。“它使红学的许多研究课题有了坚实的基础。它对于研究《红楼梦》的艺术结构等提供了清晰的时间概念。”[※注]1985年镇江市科委与东南大学(原南京工学院)合作完成了《红楼梦》数据库,深圳大学完成了“红楼梦多功能检索系统”。专家们以为:“《红楼梦》数据库的创建,是一项创造性的劳动,成绩卓著,不仅对红学,而且对于整个社会科学和文学艺术的研究均有促进和启迪作用。”[※注]1985年起,在钱锺书先生的推动下,其助手栾贵明带领的团队也在这一领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。他们研发的“全唐诗速检系统”还获得了1990年“国家科技进步奖”三等奖。
至20个世纪90年代后期,古籍文献数据库的建设进入快车道。书同文公司启动的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电子版、国学时代文化传播公司的《国学宝典》系列、北京爱如生数字化技术研究中心的《中国基本古籍库》等也都是90年代末启动的古籍文献数字化工程。古籍文献数字化和古籍数据库建设方面的成就巨大,也在一定意义上推动了学术的发展。此外,北京大学中文系李铎教授主持开发了“全宋诗分析系统”(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)、“全唐诗分析系统”(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),这两个软件都能智能化地分析古代诗词的格律信息。此外他还与国家图书馆联合,主持开发了“中国历代典籍总目分析系统”(2010),该系统重构书目数据,综合分析存世文献著录数据和历史文献著录数据,其设计理念是基于知识本体建构综合性古籍文献知识库,挖掘海量书目数据背后隐藏的知识。
21世纪以来,西方学界从“人文计算”演化而来的“数字人文”一词受到高度重视。而在我国,实际上在这个名词传入之前也已经存在着相关研究,并取得了多方面的成果。比如李铎教授与《文学遗产》王毅编审的两次对话:《关于古代文献信息化工程与古典文学研究之间互动关系的对话》(《文学遗产》2005年第1期)和《数据分析时代与古典文学研究的开放性空间——兼就信息化工程与古典文学研究之间的互动问题答质疑者》(《中国文化研究》2006年第2期)等对数字化时代文学研究的特点和趋势进行了颇富前瞻性的探索。另外,李铎教授还有《从分析到检索——计算机知识服务的时代》(《文学遗产》2009年第1期)等论文,也对文献数据库未来的建设方向提出了重要的建议。王兆鹏、郑永晓、毛建军、刘京臣、严程等学者也先后发表了若干在相关领域进行探索的论文。
近年来数字人文在文学研究方面取得了多方面的成果,如王兆鹏主持完成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“唐宋文学编年系地信息平台”堪称数字人文基础建设方面的重要成果。2018年,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清华大学刘石主持的“基于大数据技术的古代文学经典文本分析研究”获得立项,预示着数字人文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将获得更为迅速的发展。
21世纪以来,随着文字学界与史学界对出土文献的释读和考证不断完善,文学学科也逐渐开始重视对出土文献的研究和利用。最早的研究,侧重于借助出土文献对传世文献进行校勘、考证,为传世文献补充史料,纠正谬误。其中最典型的成果如上博简《孔子诗论》之于《诗经》《论语》,郭店楚简之于《老子》,晁福林、徐正英、陈桐生、傅道彬、姚小鸥等学者均利用出土文献对传世文献作出了新的诠释。
随着研究的推进,文学研究者开始针对出土文献提出更多基于文学本位的议题,例如罗家湘的《出土文献的文体学意义》[※注]认为出土文献改变了“依经立义”的文体观,可据此重新推演文体发展的路线。此外,《诗经》《楚辞》及汉赋相关相究,也在出土文献的影响下产生了诸多新见。其中,《诗经》研究重在文字训诂、异文考释和儒家诗论方面;《楚辞》研究集中于利用战国至秦汉的简帛材料探讨楚文化的特质,考证《楚辞》中作家、地点等具体问题;汉赋研究以汉简中的佚赋为研究对象,并据此对“俗体赋”作出进一步研究。
围绕出土文献所作出的众多考证结果,也对文学史的既有定见造成了影响。为此,赵敏俐、董乃斌、廖名春等学者提出应当吸收出土文献的研究成果,补写甚至重写文学史。[※注]但同时也有学者指出,目前关于出土文献的文学研究仍存在很多不足,其中比较重要的几点在于:在内容上,宏观性成果居多,微观性成果较少,更多停留于文体研究,对文学议题的深入发掘仍有欠缺;在方法上,以“二重证据”法对传世、出土的互相印证居多,方法单一,有待利用更具理论价值的研究方法介入出土文献研究。[※注]
先唐文献的记录和传播方式,多依赖于特定形式的书写或刻写。从商周至秦汉,文字载体经历了甲骨、彝器和简帛,并在东汉以后随着纸张的推广,获得更便利的传播渠道。基于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之间异质性的思考,并受西方写本研究理念的启发[※注],21世纪以来,有研究者关注到先唐文献的这一特殊性,提出应当重视“抄撰”这一行为在文献传播中起到的作用,亦即注意早期文献生成演变过程中存在的“流动性”。刘跃进在《有关唐前文献研究的几个理论问题》[※注]中提出五个需要注意的问题:一是早期文献的来源非常复杂,“原始文献”这一概念并不可靠;二是早期文献的传播途径不一,秦汉以来的文献中广泛存在互文问题;三是部分早期文献未必只存在一位作者,其思想或是时代性和区域性的体现;四是在政治权力的影响下,早期文献有被遮蔽和篡改的可能;五是早期文献具有口头性和表演性,同时也与“图像”存在关联。
将周秦汉唐视作“钞本时代”或“写本时代”,有别于宋以后的“刻本时代”,重在提示先唐经典生成过程的流动性。至于这种流动性的存在是否意味着先唐经典不具备稳定性,则值得进一步讨论,例如从以《文选》为核心的汉魏六朝诗文文本来看,早已形成固有的经典传统,其“凝固”与“稳定”的特质绝对压倒了“流动”与“变异”的因素。如何在出土文献不断提出新问题的情况下,更好地理解经典文献和学术传统,当下仍是唐前文学研究的热点问题。
关于经典文献“流动性”的研究成果,近年主要有徐建委、程苏东等对《春秋》《诗经》《史记》《汉书》等经典文献作出的一系列专题研究。倾向于文本系统之“稳定性”的学者,则认为中国上古时期的典籍学习和传承,有着严谨的学术传统,这就保证了文本内在的稳定性,如傅刚在《中国上古时期文献写、抄特征及其文献学意义》[※注]中提出,先秦两汉时期的文献抄写,与刻本时代的写、抄本并非一个层面的概念,也不适用西方写本研究的范式。[※注]也有研究者从“早期书写”的特征出发,如赵敏俐的《中国早期书写的三种形态》[※注]认为,包括甲骨文、金文、典册文在内的“神圣书写”都拥有特定的文化功能,其文化精神具有连续性。
“稳定性”与“流动性”之别,是近年引发学界讨论的关键节点,而这两种概念本身,实质是基于不同方法论和历史观的自由探索而呈现出的初步印象。更深刻的讨论,仍需要研究者超越“信”“疑”的二元对立观念,在理论层面作出更进一步的碰撞。
21世纪以来,关于《三国演义》版本的讨论依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问题上:嘉靖元年(1522)本《三国志通俗演义》是否最好、最早、最接近作者原作的本子;《三国志传》和《三国志通俗演义》到底孰先孰后;关索故事、花关索故事、静轩诗是原有的还是后植入的,及其对版本系统形成的影响;《三国志通俗演义》《三国志传》和《三国志演义》三大版本系统的各自特点和相互比较等。除此之外,21世纪《三国志演义》朝鲜翻刻本和朝鲜铜活字本相继在韩国发现,这是一件有重要意义的大事:其一,从研究铜活字印刷史的角度说,这是一个重要的实物。它表明,早在16世纪,在我们的邻邦,就已出现了用汉字铜活字印刷的中国长篇通俗小说作品。其二,从研究中韩文化交流史的角度说,这有助于深入研究《三国志演义》等小说作品在域外的流传情况。其三,从研究中国古代小说史的角度说,这有助于深入探讨《三国志演义》以及其他长篇通俗小说(例如《水浒传》)在嘉靖年间以及在嘉靖之前以抄本、印本流传的情况。而这在当前的学术界仍处于薄弱甚至空白的阶段。
关于《三国演义》作者罗贯中的籍贯,明清以降就有多种说法。20世纪80年代的相关学术争鸣更是延续到21世纪也未曾停息。从以《录鬼簿续编》记载的“罗贯中,太原人”为主要依据的山西“太原说”,到以弘治甲寅年(1494)庸愚子(蒋大器)《〈三国志通俗演义〉序》等记载的“东原罗贯中”为主要依据的山东“东原说”;从两种学说之间在到底是“太”为“东”之讹误,还是“东”为“太”之讹误之间的争论,到各种“故土性”论据的提出,再到《罗氏家谱》的发现;从简单援引到多元论证。关于罗贯中籍贯问题的研究到21世纪初才开始从各执一端的论辩转到学术反思上来。在总结以往研究成果、批评学术失范现象的文章开始出现的同时,关于罗贯中生活的时代及其与《续编》作者的关系、三本《罗氏家谱》、“太原”说与“东原”说论争、罗贯中生平资料的梳理和还原等问题的研究是这一时期的学术焦点,其中“罗学”概念的提出和“罗贯中研究会”的成立是《三国演义》研究史乃至古代小说研究史上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。
21世纪以来,《金瓶梅》的作者到底是谁依然是研究的热点问题。除继续围绕王世贞说、李开先说、贾三近说、屠隆说、王稚登说这五大作者说展开的论辩之外,新的作者人选还在被不断提出,到目前为止,几近百人。而由作者研究同时引发的关于集体创作抑或个人创作、作者社会地位、作者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等论争的新观点更是层出不穷。但是百年来几乎占据了金学史一半研究内容的作者之争,始终未能达成一致意见,且以推测代替事实者多,以确凿内证参考者少。
《金瓶梅》甫一问世,便因“有秽语”而被认为会“坏人心术” “决当焚之”、被贴上“淫书”标签,遭禁毁厄运。四百多年来,关于“洁本”与“秽本”之争、淫书与非淫书之争,既是对文本中性描写应存在与否的论争,也是对《金瓶梅》的价值的论争。自明代至今,始终存在两种主要研究角度,一是污名化《金瓶梅》,二是力主“去污名化”。前者主要是对小说中两万字的性描写大加笞挞与抨击,认为那是小说作者的终极创作意图,从而否定《金瓶梅》的价值;后者则要“让文本自己说话”,通过文本阐释回应一切“污名化”的虚无主义,通过性描写的作用(如在揭示主题、暴露现实、刻画人物、展开情节等)、作者的实际创作态度、晚明社会风气、读者接受心理、小说的社会意义等方面的论证,为《金瓶梅》“去污名化”。随着“去污名化”进程的不断展开,《金瓶梅》研究也同时在经历一个经典化的过程。对于《金瓶梅》的接受,从来都是毁誉并行的。从抄本流传开始,便有“云霞满纸,胜于枚生《七发》多矣”“稗官之上乘,炉锤之妙手”“同时说部,无以为上者”的美誉,为“四大奇书”之一,其文学价值、史学价值、社会价值一直为几个世纪的读者所认可。因此,“去污名化”之后,在百家争鸣的学术环境中,《金瓶梅》研究必然迎来“经典化”的新时代,很多研究都围绕着肯定《金瓶梅》的艺术价值和认识价值而展开。目前,《金瓶梅》是中国小说艺术发展史上的里程碑,是中国古代世情小说的经典作品的说法,已经得到学界大部分学者的认同和肯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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